“辉”的情报源一向很奇怪，但她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去追究此事。

与对方共事的这两年，她发现此人身上的秘密很多。无论是作为仇珩，还是作为“辉”。

比如毫无记录的过去，甚至故土一百零三年以前，在任何“温室”，仇珩这个身份都没有过活动记录。这个人好像凭空出现在世界上一样。

又比如“银辉”与“银灰”一模一样的面具纹路——

以上这点，在镇河分部内，只有接触过“非灰”相应资料的自己知晓，大概还要除去“辉”。当时为“银玄面”改名时，“银辉”这个名字也是因此而被她提出。

主要理由绝不是什么仇珩以为的：“与‘辉’遥相呼应。”——那只是“无定”拿来搪塞其他人和“辉”本人的伪劣借口。

甚至有可能是“非灰”本人。

也是因为如此，“无定”始终都克制好自己的好奇心，不作过多探究——在确认了“辉”对“飞鹤”没有恶意的基础上。

看着办公沙发上小口抿着茶水的黑发青年，“无定”最终是没有开口询问，对方需要自己做些什么，又该如何配合他的行动。

毕竟“辉”此时未提，就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或许是牵扯到计划的其它部分，自己不应该了解。

或许只是单纯的无需知晓，知道全貌反而会使她茫然。按部就班、紧跟他的引导就是好的选择。

“交易会快开始了，我该过去了。”

抬头将杯底的茶喝完，仇珩便开口告辞，将重新变得干燥的风衣披回身上。此时，“无定”才发现，对方今日的着装有些不同寻常。

“‘辉’，你这毛衣上面……竟然还有刺绣？”她有些意外地开口，毕竟“辉”回分部时一向只穿纯黑的衣服，“你妹妹给你弄的吗？”

“必要的行动而已。”仇珩不愿透露一号相关的信息，选择闪烁其词。

其实自己也没有说谎，不是吗？

“你还真是细节得可怕。”“无定”咧咧嘴，故作担忧地皱眉道，“我应该——哦不，‘飞鹤’应该庆幸，你不是敌人。”

重新扣上兜帽的人不置可否，微不可察地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距离交易会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会谈室中却是已经零散坐了三位参与者，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谈，甚至不曾相互打量。

仇珩就是在这种沉默中推门而入的。

身份验证成功后发出的提示音在室内突兀响起，其中两位略微靠近宽敞大厅中央的与会者微微抬头，露出了面上的金铁面——是两位“信使”。

对方显然认得他面上的“银辉”，轻轻点头示意，仇珩也点头，聊作问好。

另一位没有动作的人坐在角落，低着头看不清其表情，但一号此时出声提醒，告知了他，那就是今夜的大鱼。

顾环，供职于镇河温室研究所，专注于对“变生种”的研究。并不能够确认其是否参与进“人造可控变生种”的项目中，没有这方面资料。

“蓝银面”持有者，曾多次与“飞鹤”进行信息交换，拥有一定信誉。

交易内容大多为少见畸变动物的活动范围等信息，相对应的，为飞鹤提供过一定的镇河温室内部信息与“变生种”相关信息。

黑瞳青年在心中默默回顾着顾环的一切信息，这些都是他今夜进行交易的底气。

天才。仇珩在心中默默评价。

能摸黑探索这样一条道路的人……不可谓不是天才。

但他很清楚，拥有这样天赋的人，若不加以足够约束，最后只会使其玩火自焚。

像伊卡洛斯一样。

不过……仇珩不会是代达罗斯，给予其忠告与翅膀。

他更感兴趣做那轮烧灼一切的太阳。

赐以光明与飞翔的喜悦，然后在至高处摧毁。

很有趣，也很安全。

他不喜欢身边存在不稳定因素。

顾环视野中出现了一道纯黑的身影，他平静的抬起头。视线缓缓上移，对方胸口处的银色刺绣在眼中一闪而过，他没有在意。

窥见藏匿于“银辉”后方的深邃黑瞳时，“辉”也看见了他眼中的疯狂。

“‘辉’先生。”顾环冷淡的叫了一声对方的代号，似乎是在表达问候。

“你好，我们还真是有缘。”仇珩没有透露自己知道对方面具后的身份，语气有些热切地开启话题，似是只在叙旧，“前段时间离开镇河了，最近才回来。”

“……‘辉’先生不妨有话直说。”顾环没有接下话头，似乎并不想与其多聊。

察觉到他的冷淡与一瞬间的停顿，仇珩面上笑意莫名更深，摇摇头示意对方，交易会还未开始，就算自己是“辉”也不能目无规矩，随后很自来熟地坐在他的旁边。

随着开始时间逐渐接近，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大厅，或独自寻一处空位坐下，或三两成行、低声交谈，最后竟有四十余人聚集于此。

主持交易会的内务部成员还没来……虽然今天有我在这里，按规定来讲，不需要再额外派人镇场子。

但我刚刚已经和“无定”打过招呼，今天要参与交易，那么会议自然就不能再由“辉”来主持。

算算时间，应该快来了。今天会是谁呢？“燕竹”、“毕方”、还是“樊秋”……

哦，是“无定”，好家伙……和我同级的“白银面”亲自来了，啧啧啧。

算了，是她的话也好，我可以稍微更“和善”一点。

面上依旧挂着微笑的“辉”在心底考量着，智能助手默默为顾环点了个蜡，顺便心疼一秒“无定”女士。

咦?“无定”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看了我一眼……她怎么突然趔趄了一下？

搞不懂。

对方在厅堂西侧的主位上，声音温和又不失威严地介绍规则：“会议开始，与会者可以直接自行私下进行信息交换。若想要对交易双方的身份保密，可通过会场南北两侧的‘白银面’，间接通知想要交易的对象进入隔间详谈。”

“亦可通过‘白银面’在我身侧的委托板上发布或撤下委托。”

“继续吧。”

对方话音彻底落下后，凝滞的气氛才再次活跃起来。

与此同时，几位与会者立即从座位上起身，有些急切地与“白银面”进行着交谈。对方点点头，随即分别引导他们走向大厅东、北两侧的几扇门扉中。

约莫五六分钟过后，一位“白银面”从西侧主坐左手边的门里走出，手中拿着几页纸张，上面的文字或手写、或打印，将它们一一钉在主座右手边的委托板上。

期间也有人被“白银面”找上，低语几句便随之而去。

东、北两侧的门后是一条条连通的通道，通道旁又设置了许多隔音间，因此外面的人并不能通过进入的门来确认对方到底在哪个隔间、又是与谁进行的交易。

“白银面”亦会按照对方的要求，分别通过手写、打印或代写的形式记录下委托。

收集好与会者的委托后，全部交予一至两位同事，通过与西侧门扉相连通的员工通道走出。

这种运作模式很好的保证了与会者的安全与隐私，虽然手段很朴素，但胜在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