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病了。”
有个男人在说话。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有些刺耳,但是男孩听不清,他脑袋昏沉沉,好像上次失足掉入了水池里一样。
“哦,给他喝药吧。”
另一个男人在回应他,小荒草看不清这两个人的脸,只能模糊看见他们身上穿着相同的白色大褂。
“不行,我好不容易测验了那么久,干扰了我的数据怎么办!”先开口的男人有些急躁了,即便荒草此刻头晕得厉害也能够辨清对方的情绪。
“那要怎么办,算了,反正也死不了,你快点把测验结果搞定吧。”
说完后他鞋脚踏踏地走了,不过荒草知道对方迟早会回来,另一个男人还在房子里焦急地转圈,不时拨弄荒草头上的仪器。随即又传来了几声低骂。
荒草此刻头烫得好像有人在上面放火,胃里也像是被灌了水泥一般,他明明很难受,可是看到房间男人烦躁地踱步时,他又莫名地觉得很高兴。
哼哼,男孩偷偷地愉悦笑起。
……
“庄园现在的锻炼还和以前一眼吗?”他状若不经意地问。
“差不多。格斗术多学了些。”
那按照他以前的训练模式,怎么会一点伤都没有留下。
“这样啊。”荒草回答着,将那件衣服暂时搁置在栅栏边,双手在土地上挖出一个个小洞,洛宇也套上手套帮荒草挖起放种子的洞。
他们将一整片花园都种上了百合花种子,泥土被清水浇润成一片黑色,等待有一天种子破土而出。
荒草不能一直待着庄园里,浇水的任务洛宇便主动担下了。
此刻荒草盯着那已经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湿润土地,按照人们对他的教导,
“愿沉眠与此的你们安息。”
话说完他不顾及那件衣服的脏污,将其拿在手上。
“我想再在庄园走走,可以吗?”
“当然。”洛宇说着,跟在荒草的身后。
他们离开了这座房子,向着大片空地走去。
荒草太久没来过庄园,已经不知道如今的人都在哪里训练,往常他早上都是要迎着太阳的方向开始奔跑,直到庄园内的集体哨声响起,他才能够停下。
荒草左右一看,没有见到人影,便询问洛宇,“他们都不在吗?”
“这个时间应该回去了。”
那看来时间又提早了。没有人在,荒草更能静静观察这个他成长的地方,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走到这片土地上身上却没有任务。
荒草走在柔软的草地上,曾经踩过的青草仍在他的脚下,而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
和煦的阳光投下一片片长短不一的树影,让脚下的大地色彩不至于太过单调,冒尖的青草在风中微微摇晃着,像是在对他们发出邀请。
在这条路上再走几步他们就能到一位老先生的房子,这位先生和叔叔的关系不算很好,所以尽管离得近他却从未去过对方的家中,只是经常看见他站在门口,拿着拐杖敲击地面,从小到大一如既往。
荒草经过时,意外地又看见了这位老先生,他仍旧拄着那根拐杖,脸却老了许多,满脸皱纹如同沟壑,将那眯成缝的眼睛显得更加细小。
他们经过对方身边的时候,老人忽然手迟钝地朝这边挥了挥,荒草原以为对方在招呼自己,却看见身侧的洛宇走上前去,再回来时他手上提着一袋水果。
或许洛先生与这位老先生关系不错。
他们继续在这片草原上走着,荒草也终于看见了那些孩子们,他们都各自忙碌着父母给他们布置的任务,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荒草的存在。
他们只在意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
庄园总是这样,景与人停留在此地,一成不变,像是一个个标志物一般,荒草也看见了不少曾有一面之缘的科员。他们似乎也记得自己,路过时都投来了视线。
甚至有一个人荒草站在前方,就能感受到其炯炯目光,回过头去时,对方朝他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荒草没感受到任何温馨,反倒莫名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荒草绕着庄园走了一圈,洛宇也在一边陪完了全程。在庄园时他和洛宇像是陌生人,反倒离了庄园后他们能够像朋友一样交流。
荒草询问的所有有关庄园的问题他都一一认真回复,此刻的荒草更像是外来采访的媒体,而不是曾经庄园一员。
在洛宇的口中,他离开后庄园仍旧有条不紊,科员专注于研究,孩童专心于研习与培训,一切与媒体的报道别无二致。
白房子与暗区的存在更像是荒草的一个幻想,人的大脑总是一个擅长欺骗自己的器官,指不定待在监狱的那些日子,他的脑袋受了什么刺激幻想出这一切……
荒草又默默握紧了手中的衣服,这是他一开始的想法,见到庄园现今的样子他本该解除怀疑,可他内心又动摇起来,但问题在哪他却找不到。
除了暂时无法进去的地方,他们已经走遍了整个庄园,最后又回到了洛先生的家中。
洛宇为他倒了杯水,将水果放在了桌上。而荒草又拿起了那件衣服,似乎他对于这件衣服的感情比对家人的还要浓烈得多。
“别碰。”
思绪停留在衣物的来历的荒草突然听到洛宇一声呼喊,抬头一看,那个小男孩走到了桌前扒拉那一堆水果。
男孩咳嗽几声还想要去拿,洛宇却把水果推开了。
“不行。”
洛宇又说了一遍,男孩只好擤了一把鼻涕,嘟着嘴离开了。
“他生病了吗?”
荒草问,昨天他来时人还是好好的。洛宇闻言扭头看向独自坐在餐桌前做功课的男孩,他不时还拿起纸巾擦拭鼻子。
“可能是,洛先生会治好的。”洛宇很平淡地回答,似乎这是很寻常的事情。
“怎么治?”
“吃药。”
很简单的问题,或许洛宇都在内心想荒草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你受伤的时候也是洛先生治好的吗?”
“对。”
荒草也是,他从来不用去看医生,父母就能够治好他所有的病。没想到洛先生也是,话说回来,小时候在洛先生家里住时,对方也偶尔会给他看病,而且还同样的没给他们留下任何伤疤。他们除了科研外,医术也如此精湛。
午饭时候洛见锋又出现了,听闻荒草和洛宇两人已经逛遍了庄园后,便询问了一句荒草什么时候离开,荒草表示希望自己能再多待一天,他还想在父母的房子里再待上一个晚上,因为他仍旧怀念和他们共同居住的时光。
洛先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也没有过问荒草为何要去一个空房子里住,很快答应了荒草的请求,并且让洛宇替他拿床铺。
“离开庄园的孩子很少会再回来,能再次见到你我也很高兴。”洛见锋对着荒草说,他捧着一个茶杯,居家气十足。
在荒草的记忆中,他从未见过离开后还会回到庄园的孩子,他们的理由都是同一个:没能报答庄园已是羞愧,不愿再来打搅。
但荒草没有那么多考量,更何况他还带着自己的目的。
他对洛先生愿意收留自己表示感谢,洛见锋亦是语气祥和地说不必那么客气。
气氛融洽无间。
洽谈时,洛见锋注意到荒草拿着的衣服,回到家中荒草就将衣服拿去洗干净,再到烘干机上烘干,现在就是一件普通破旧白衣的模样。
“你还留着啊?”
荒草投去疑惑的目光。
“忘了吗?你小时候可一直穿着这件衣服到处跑。”洛见锋笑着说,像是一个长辈在调侃孩子幼时的糗事。
洛见锋语气笃定,可荒草却实实在在不记得了,经这么一说,他脑海里又确实浮现一个孩童穿着过于宽大的白衣在奔跑的场景,可只是短暂回想他的头又疼了起来。
“是我太粗心了。”荒草含糊地说。
“哈哈,那时候可是谁叫你脱都不肯呢。”
“我想带走它,可以吗?”
“当然,这是属于你的东西。”
午饭过后,洛见锋提议让洛宇带着荒草去他们儿时经常玩耍的地方再体验一番,但荒草却突然打起了喷嚏,洛见锋忧心忡忡地问道是不是被男孩传染了感冒。
荒草正想说没大问题,可没几分钟后他的症状越发严重,大有就此昏倒的架势,洛见锋便连忙跟着洛宇带他去了庄园内的诊所。
看来离开庄园的他,就不能再接受洛先生的亲自诊医了。
将荒草送到诊所后,医生很快诊断荒草感染了一种新型病毒,动作迅速熟练地为荒草开了药。
她将药瓶递到荒草手中让他吃下,并提示道:“这些药吃完犯困是正常的。”
还没几分钟过去,荒草的喉咙就已经是一片沙哑,他说话都有些艰难。
“谢谢。”
见荒草已经吃下了药,洛见锋便准备带上荒草回去,不过女医生阻止了他们。
“先别急着走,这种新病毒还会引起发烧等并发症,如果情况严重的话待会可能要输液,还是先在这里观察一下。”
语毕她指了指帘子后正输液的其他人以示情况的严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自然不能再带荒草回去,洛见锋因为工作忙碌先走一步,留下洛宇照顾荒草。
“记得好好休息。”临走前洛见锋关切地说。
这些药果然如医生所说具有助眠效果,荒草刚坐在椅子上还没多看几眼就开始犯困,随后眼睛也不受控制地闭上。
睡着前一切都很安稳,像是在一大块松软的棉花糖上。
然而,他醒来却不在椅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