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这是什么?”
男孩手上被递过来一把重重的东西,面前高大的男人告诉他这是射击玩具。
“是玩具,孩子。”
但这个玩具有点重,小荒草嘟着嘴想。
“这是枪靶子,瞄准射击它吧。”
叔叔的语气带着强烈的要求,小荒草也只好努力握稳手中的“玩具”,他手一抖,“玩具”里的橡胶子弹飞出来不知落向何方。而手上的物品突然出现的强大后坐力好像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男孩摔倒在地,手上出现一大片红。
“孩子,你做的不好。”男人低头俯视着小荒草,阴影罩在了男孩身上。
“对不起,叔叔。”
荒草拍拍裤子上的灰,又重新打出橡胶子弹。这回他身形踉跄了一把,虽然没摔倒,但子弹又一次不知道去了哪。
“继续。”
荒草感觉手上越来越疼了,那里好像要流血了。可他还是握紧手中的射击“玩具”,再次发射子弹。这次轨迹终于正确,可偏偏那枪靶子却突然变了位置,他依旧没有射中枪靶。
“叔叔,枪靶子在动。”
“继续。”
“我,我的手有点疼。”
“继续,孩子。”男人的声音不容置疑。
小荒草咬住了下唇,每根手指都在发颤。他肯定流血了,荒草心想。
直到只剩最后一颗橡胶子弹时,男孩终于射中靶子。
“游戏结束了,孩子。”
“可是我的手好疼。”小荒草摊开自己的手掌,白嫩的手上果然出现几道裂痕,正在往外渗血。
“让妈妈为你疗伤吧。”
……
荒草就这样带着新夜灯回了家,不知道能放在哪,他便先放在了沙发上。
符戈回来时就看见沙发上一个长着触角的绿色生物两只眼睛歪斜着注视他,红色的香肠嘴和绿色外皮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什么?”
荒草回复了相同的内容。
“我抓到的玩偶。”
符戈又在玩偶上盯了一眼,他不知道为何在一个玩偶上看出了呆滞的表情。
“挺好的。”符戈说完把头侧了过去。
荒草狐疑地看着符戈的侧脸,他怎么感觉他在笑……
当然荒草最终还是没有把绿色虫子当做夜灯,尤其是当晚他做了一个巨大化的触手虫子毁灭了世界的梦,醒来他就果断把它塞进了箱子里。
符戈是个行动速度很快的人,当天就把客房布置好了。大体布置和符戈房间没什么区别,就是少了一个沙袋,那好像是符戈房间的特色。
晚饭时间,荒草跟符戈提起了学车的事,毕竟现在暂且没事做,早学总归是好的。
符戈也点点头同意,两人吃了一会饭后,符戈又提起别的事。
“我有个朋友想见你一面可以吗?”
“可以。”荒草没多想,也没问那人是谁,随意地答应了。
符戈又补充了一句,“他是个警察。”
“没关系。”荒草拿着勺子喝汤,当初他因为杀人案也见过不少警察,但那些人对他没有威胁。
“谢谢你。”
符戈的那位警察朋友星期日休息,所以他们便等到周天再去见面,地点就在他家。
他原本以为那一位的家就在附近,结果却是天南海北。隔了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终于来到朋友的家,符戈告诉荒草,他的名字是廖承言。
那是一栋公寓房,就在临海一面,从阳台远眺或许能看见海上络绎不绝的游艇与浩荡起伏的水浪。不过遗憾的是荒草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一栋楼已经被前面更高的一栋挡得一干二净了。
来到廖承言家中时,里面只有他独自一个人,他是个面相憨厚老实的男人,肩膀和胳膊都很粗,看着倒是会招老人家喜欢的类型。他向荒草打招呼,语气朴实,不像个警察却更像个老农民。当后来荒草知道廖承言只有29岁时,他还惊异了很久。
廖承言为他们两人倒了两杯茶,还告诉荒草不要紧张,就当做自己家。或许是因为很多人面对警察身份时都有些局促吧。
荒草抿了一口茶,青涩的淡香味他很喜欢。
符戈和廖承言闲谈几句无关紧要的事后,话题就落到了他身上。
“荒草,你之前只在B区监狱待过对吗?”荒草听见廖承言问他,便他放下茶杯回答。
“是的。”
“那你是不是经常处于一个独立区域。”
荒草短暂回想一下,“因为当时监狱人员多,我刚好就排到单独的牢房。除此之外,白天我都是和别人一起。”
“你在牢房里时,是否时常有人来找你?”
“没有,我回到牢房就去睡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就直接去集合。”
“有没有哪几个囚犯和狱警让你印象深刻。”
“没有。”荒草甚至记不住他们的面孔,那些人对于他而言都是过路人罢了。
“在进监狱前,你有过离开庄园吗?”廖承言的语气与之前并无不同,但荒草能感觉对方严肃了很多。
“没有,我很喜欢那里,并不想离开。”荒草本能地脱口而出。
“你心目中的家人是什么样的?”
“他们温柔善良,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给予了我很多,我很爱他们,他们也很爱我。”每次说到这些时,荒草的语气就变得不可动摇。
“你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有,邻居的安太太也是个友善的妇人,我经常看见她与孩子玩耍。”荒草说这些话时双手自然垂下,似乎不需多加回想就能记起全部。
“你父母的具体工作是什么?”廖承言继续问着,手指在手机上敲打。
“他们都热衷于科研,在我进监狱前,他们在研究一项扩充仪器。”
“你见过他们的研究吗?”
“见过,但是他们告诉我有辐射,不希望我近距离靠近。一般我只会去普通的房间。”
廖承言在本子上圈画了几个字,手指顿了一会继续问,
“你在庄园的日常生活是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需要荒草的回答,只要廖承言上网一搜就可以得到全部结果,但或许他更想得到荒草的亲口回答。
荒草也满足他的意愿。
“早上会有集体锻炼的时间,一般是以晨跑为主,之后我会去参加父母为我安排的课程,比如拳击课,游泳之类的内容,偶尔我会去看一眼父亲的研究……”
荒草说的滴水不漏,仿佛庄园就是人间所真实存在的世外桃源,但荒草知道,面前这两个人同样的执着,荒草所说的依旧没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廖承言停下了不停打字的手,苦笑了一下,他似乎也感受到荒草眼中的不解,主动向荒草讲了一个故事。
“我在之前认识一个犯人,关系还不错,他的家庭有些困难,所以我也帮助过他,说起来,我从来没有预想他会犯罪。”
“但当我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他的罪名是盗窃罪,牢狱之灾是不可能逃掉的,走之前,他只让我帮忙照顾好他的妻女,也保证不会再动歪念头。”
“我知道他的为人,如果不是因为妻子的病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他不会动偷窃的心思的。”
“但原本几个月后就要出狱了,他却突然意外死亡。”
“官方给出的理由是自杀,可我不信,他还有一个女儿,他不可能抛下她。”
“事后就连他的尸体也是草草了事,我们只收到一个骨灰盒子。”廖承言说话时满是抱憾。
“抱歉,打扰你这么久。”说完了这一短暂却不轻松的故事,廖承言带着歉意道。
荒草摇摇头表示没关系,随后他沉默了半刻,问出一个困扰自己良久的问题。
“我是个杀人犯,为什么要对我感到抱歉?”他可是一个杀死了自己家人的杀人犯,他记得当初所有人对他的口诛笔伐,说他是一个白眼狼,但他们是不是对自己太温柔了点?
这回换廖承言沉默了,而一旁全程安静坐着的符戈终于又开口说话。
“因为我们一致认为,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不可能。”荒草肯定地说。这世上只有妈妈他们是最爱自己的,他又怎么能将自己反称作受害者。
“你们的理由是什么?”
这回廖承言接上了话头,他语言流畅,像是同样的话已在脑子里复盘过无数次了。
“庄园对外称作科研天堂,但却是个很封闭的环境,里面的人无事不会外出,媒体采访也必须要提前预约,甚至连外围也是铜墙铁壁。他们推崇的教育是言传身教,对外声称每个孩子都具有独到的科研天赋。所以每个孩子从出生到长大都留在庄园之中。”
“而从庄园出来的孩子,也确实在各领域大放异彩。”
“但有一点很奇怪,当身处庄园时,他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当他们离开庄园,却变成碌碌无为的庸人。”
荒草适时提出己见,“或许他们本身就是庸人,所以才离开了庄园。”
廖承言嗯了一声,继续道:“而更少数的,甚至锒铛入狱。有一点巧合的是,他们最终都到了B区监狱。”
“吕文池,包括我的朋友,还有你,都曾经去过B区监狱,共性也是都接触过庄园。”
“B区内部还细分为好几个区域,文池的病人,我的朋友还有你,都曾经处于同一个地方:1区。”
这倒确实,荒草点点头。
“但是除了你以外他们都死了,文池的朋友有病在身,或许离世还情有可原,但我的朋友不一样,他身材健壮,精力充沛,可走进监狱后却很快衰老得不像样,而后去世了连尸体都没有,只有一个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