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风吹起阵阵风沙,空茫广阔的沙地,远远望过去只有几株半枯的老树。
沙子肆意吹刮着人的脸颊,粗糙生疼,一位身着浅灰色警服的看守员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另一手在名册上圈圈点点。
“下一个,下一个。”男人不耐烦地说。
一个青年被推了上来,乌黑细软的头发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厚重的银灰色手铐铐在对方手上,衬得手腕纤细,身上还有套偏大一号松松垮垮的囚服。
与这片无情的沙漠相比,青年似乎显得弱不禁风,摇摇欲坠。
男人多瞥了青年一眼。
“就这么送出去了?”
回应他的是另一个声音洪亮的看守,“对啊,不过嘛这个好像不大一样。”
看守员瞄了一眼青年白皙脚踝上闪红光的黑色铁环,这是个定位器,只要想要随时能把人找回。
“唉,不过上头吩咐了咱照做就是了,可别多管闲事。”他不以为意地说道。
荒草就这么离开了监狱,这一趟他是唯一一个人,从车上下来后原来的警车就这样飞驰走了。
面对他的变成一整片黄沙,空无一物连杂草都很罕见。没有建筑物的阻挡,干燥的沙粒在空中飞扬着。
荒草带着他杀人犯的身份踏入了这片荒漠,手铐刚刚已经被卸下,但长时间佩戴还是给他留下了一股酸痛,他左右按揉着给自己缓和痛感。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还能站在这片沙漠上,预想中的死刑没有如期而至。
他原以为死亡将是注定,可事发后洛先生还主动出面为他庇护,他还是那样的善人。
不过如今他仍不清楚为什么提前让自己离开监狱,此刻他脑袋昏沉沉的,也思考不了太多。
他看向面前无尽的沙漠,要想在这里活下去,他最好尽快找到人类居住地。
四处的风景如同复制粘贴,也看不出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荒草干脆朝正前方直走。
此时正是艳阳当顶,空气热得好像开始跳动,青年独自一人走在沙漠上没有任何蔽日措施,像是一个走向末路的人。
一只飞鹰掠过,搭在一截枯木上,犀利的鹰目注视着他,似乎就等着他最后一口气绝时好来大口朵颐。
荒草毫不在意,径自向前驱赶走飞鹰,然后自顾自地拿起了那截枯木。
木头比荒草想象中还要坚硬些,上面带着的木刺锐利细长,握起来也算趁手,如果夜晚他还没能离开荒漠,这正好做他的武器。
面前的路依旧漫漫没有尽头,荒草掂着木棍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太阳又下坠了几分,眼前终于不再显得那么单调。
一行人出现在荒草视野里,一辆板车,架着几袋货物,四个不算强壮的男人,荒草快速地扫视过去。
他们的行动速度很慢,不过至少不像荒草一样漫无目的。
荒草静静尾随在其后,跟着这些人他应当能找到人类居住地。
荒草虽然更喜欢一个人走,但他也知道在野外独自一人是难以生存的。
那些人走得慢,荒草也跟着慢起来,他缓缓走着,发起呆。
这是他第一次踏出外面的世界自由地行走,从庄园离开后他直接被送到了监狱,原以为自己会在监狱内孤苦到老,眼下却来到他从未到达的区域。
他模模糊糊地开始回想,一些混乱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像是破损的录像带一样,他只能记起一个一个小小的片段。
那或许是他在监狱里的记忆吧,荒草没再多想继续安静地走着。
过了会,阵风骤起,卷席着沙尘呼啸而来,连带着的还有呼呼的雷声。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至。
在这样的荒漠看起来似乎平常不过,但对人类可不同,暴风雨可以轻而易举地带来死亡。原本慢悠的人瞬间加快脚步,推着小车的速度加急。
荒草原本盯着自己落在沙漠上的脚印,见他们疾跑,自己也就快步追上。
很快地,一小片建筑出现在了视野中。
看来决定没错。荒草心想。
尾随着他们来到建筑区后,荒草不再跟着那批人,自行向前探索起来。
这里的房屋都很矮,宽厚的墙壁都由一块块土石筑成,于顶端留出一个透光口,每个房屋间留有大片空隙,风呼呼地从其中吹过,声音略显凄厉。
荒草环视一周,这里所有的石屋一眼即可望尽,不像一座城镇更像个小中转站。
他独自打量这里时,一个老妇人路过,提着个装满水的木桶,皱纹满布的褐色双手显得有些无力,踉踉跄跄正向前走去。
荒草看了她一眼后主动向前与妇人搭话,
“你好,需要帮忙吗?”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转了过来,她眼神似乎不大好,从上至下缓慢看着荒草,在辨清那身囚服后,她迟缓地摇了摇头。
人生地不熟,荒草心想或许能借此了解这个地方。他仍问着。
“可以向您问些事情吗?”
老妇人原本已经要离开了,闻言犹豫着又转过头来。
“新来的?”她的声音低沉暗哑,视线停留在荒草身上的囚服。
荒草点头。
“想问什么?”老妇人颤抖着放下水桶,语气透露着无奈。
“请问这里有住的地方吗?”这是荒草眼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老妇人点点头,透着老气的手指指向远处几帐并列着的帐篷。
“他们,都住那里。”
“那有什么赚钱的地方吗?”
妇人迟疑着,瞧了荒草几眼,随后又断断续续地开口,
“要想赚钱,可以去东面车房找老陈,赚点拉货钱。或者去找开铺子的阿宽,赚点卖血钱。”
说了一串后,老妇人又加了一句,
“你看着细皮嫩肉,还是去找阿宽卖点血吧,车房那边你招架不过来的。”
荒草听清建议后,向老妇人表达了感谢,随后还是帮她将木桶提进了屋里,然后快走几步离去了。
老妇人缓慢走到门框旁,拿起拐杖拄着,远远望着只剩小小背影的黑发青年,叹了口气后回到房内,混沌无光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在思考些什么。
荒草一身囚服在身,样子很是显眼,原本在沙漠里寂寥无人没人注意到他,现在他越往深处走越清晰看见周围人打探的眼神。
坐在店铺里的,亦或是行走在大街上的,都打量着他。
没有畏惧,更多是好奇,或许这里往来的人很少。
荒草没放在心上,在监狱里那些人也这样看过他许多次了,反正最后也没人敢向前。
阿宽的铺子,比想象中要好找,一块带着点点黑色污渍的黄色旗帜就在半空中随风摇晃,“阿宽店铺”四个大字引人注目。
荒草跟随着旗帜来到了窄小的店铺门口,被夹杂在其中的铺子蒙上了一片阴影,看上去幽静诡异,像是隐藏于暗处虎视眈眈的毒蛇。
荒草靠近往里看,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灯,就在荒草思考这样的光线能看清多少东西时,一个消瘦的男人走了出来,凹陷的眼眶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睛滑溜溜地四处转,最后视线落到荒草身上。
“你是阿宽吗?”荒草问。
“是我,来干嘛。”阿宽说着,尾音上挑。
“我想卖血。”荒草单刀直入道。
“噢来吧—”阿宽扬长语调,也没询问荒草的身份,有生意就做。
一管血卖完后,荒草拿到了两百块钱。
抽血的环境很简陋,不过荒草也没时间去多管。他拿到钱之后就去给自己换了身衣服,穿着囚服到处走还是有些太瞩目了,虽然荒草猜这里大部分人曾经也是从监狱里出来的。
换了一身简洁的白衣黑裤后,注视着荒草的人果然少了,他又去随便买了点食物,两个面包,一杯水,其中一个留作晚餐。
下个方向,是刚才老人指的车房。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至于工作究竟怎么样,暂时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荒草印象中,沙漠上遇到的那一伙人也是走去了那个方向,或许那便是拉货的地方。
沙路上杂石纷乱,蜿蜒随意,还有偶尔突如其来的行人,在这里没有交通秩序这一说法。
出于荒草的意料,这里还有小孩,手指含在嘴里眼神好奇地盯着路过的荒草。
荒草原以为这里只有讨生活的男人,现在看来这里也有些小生活区。
荒草多看了一眼那个扎着头发的小孩子,她便害羞地小跑走了,一溜烟就消失在荒草眼前。
他也就继续向前去,车房虽说是车房,倒不如称作车棚,这里只有一顶铁皮做的大棚,支撑的铁架底下用几个沙包压住,防止大风吹走。棚子底下就是一辆辆板车和卡车,如沙漠中荒草见到的一样,每个都堆放着好几袋货物。
人群叽叽喳喳,比荒草想象中要吵闹,常年奔波的男人身材个个健壮,头上围着头巾袒露上身,想来这就是老妇人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的原因。
大棚底下的人三三两两交谈着,围绕在中间有个男人,身材高大粗犷,面目严峻,一道巨大的伤疤从肩膀延伸到腰侧,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正对着身侧的人讲话,不时用笔头狠敲着那人的额头。
荒草猜想,他应该是领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