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杂的野草瑟缩成一角,亦如江秋儿此情此景。
她不敢听外头的动静,捂住双耳,竭力不想听,奈何心底止不住担心,缚住她的心神。
江秋儿见过他与人斗殴打架,之前都是漠视,抑或嘲笑他没脑子,只会动拳头。
如今看他为不暴露自己,义无反顾冲上去,江秋儿的心早已乱糟糟,只盼望着他没事,倘若有事怎么办?
她不敢深想,泪眼犹如珍珠落下,一串串,滴落在巷子。
一只粗粝的手为她揩去泪水,懒散的语气,漫不经心。
“哭什么?你忘记我可天天跟人斗殴,那群人又不是我的对手。”
江秋儿茫然仰起头,知道他没事,当即凶神恶煞地说:“我才不是担心你才哭的。”
赵蛮子挑眉,顾不上斗嘴,手腕一用力,将她拎起来,心情大好地说:“嗯,小祖宗才不会担心我。”
“可怜我为小祖宗受伤。”
江秋儿一听受伤,着急忙慌想要看他的伤势,可赵蛮子却嗤笑一声,牵着她的腕骨,趋步往西边走。
“我骗你的,老子怎么会受伤。”
“你!”江秋儿闻言知道他又在逗弄自己,欲怒骂他,余光却瞥见青年挺拔的脖颈上,有几道淤青,还有下颚也有。
一时之间,江秋儿心梗,像个哑巴,任由他牵着自己离开。
臭泥腿子,受伤不告诉我,还说骗我,哼。
她心底说着生气话,可目光透露不加掩饰的担心。
赵蛮子不知她的想法,两人在夜色躲避差役的追捕,在去往李寡妇的路上,相安无事。
待到来到一处坐落在街巷深处的大门前,赵蛮子叩门,递给开门的李寡妇荷包。
李寡妇细长白皙的脸上,当即浮现欢喜,捏了捏荷包,瞧了瞧他们一眼,不耐烦消失得无影无踪,将他们迎了屋。
赵蛮子他们一进屋内,大门传来叩门叫嚣声。
“开门,衙门奉命来搜人。”
江秋儿脸色一白,害怕李寡妇开门,她和赵蛮子被发现抓走。
万幸李寡妇心里有数,对赵蛮子指了指里间的屋子道:“躲里头,外头我会应付。”
江秋儿看她神情自若,心中放不下,欲想拉着赵蛮子现在翻墙离去,省却给李寡妇添乱。
赵蛮子感受她扯着自己的衣角,眉眼微微上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去往里间。
“你……”
“放心,李寡妇自己有主意。”赵蛮子低声道。
李寡妇见他们离去,拾掇了一下乱糟糟的发髻,挤出妩媚的笑,施施然来到大门,一推开,几名差役,腰间挎刀,凶神恶煞地望着她。
“李寡妇,你这不是刚起床吧?”
领头的金大牙瞄见她的发髻,微微眯眼,却不想李寡妇用绢帕捂唇,风情万种斜睨他一眼。
“妾身一人独枕难安,听到门外的动静,便想着是不是你这个冤家来看妾身。”说罢,李寡妇扭着细腰,纤纤玉手勾起金大牙的衣领,朝身后几个差役暗送秋波。
几名差役一看,心神荡漾。
可李寡妇将金大牙拉扯进院子,好生过问一番,看得几名差役脸红心跳,暗道这李寡妇还真是风韵犹存,改日一定要上门来讨要一碗茶水。
李寡妇可不管他们的小心思,细细逗弄一番后,将金大牙哄骗出门,说改日要携西坊的布匹上门,方才开门迎他。
金大牙被哄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一口一个应下。
待到金大牙和其余差役一并站在门扉外,后知后觉不对劲。
“金兄,我们还要进去吗?”
“罢了,这婆娘胆子小,做不出藏犯人的勾当”金大牙还在回味李寡妇对他的暗送秋波和嘘寒问暖。
身后几个差役面面相窥,知晓他是被美色迷了眼。
一想到李寡妇的柳腰,他们也甘愿当裙下臣。
于是一个个含糊地离去,心知肚明地没有提及李寡妇家中的事。
李寡妇屹立在院门,待了半晌,知晓他们真的离去,收起柔媚的笑,扭着柳腰款款趋步来到内屋跟江秋儿他们说人已走。
江秋儿听到他们在院子里的对话,心知肚明地颔首。
李寡妇看她落落大方,没半分嫌弃,媚眼流转,在留他们留宿时,特意给江秋儿寻了一床温厚的被褥。
夜深人静,金月悄悄隐入云雾。
由于房屋甚少,两人共挤一间。屋内陈设简陋,一张竹案和几间器具,屋内正好有一张多出的木塌。
江秋儿躺在床榻,侧身望向珠帘一侧的赵蛮子。
隔着珠帘,江秋儿看到侧躺在竹塌上的赵蛮子,思忖片刻,将齐川晕倒一事,告知给他。
原是当日齐川晕倒小巷,江秋儿踌躇不知如何是好,王大永他们正巧路过,又识得齐川,正好一并带回去。
也正如此,江秋儿方才知柳溪竟昨夜被人从大牢救出来,因病重,在医馆昏迷不醒,后被他们送到云峰山中。
云峰山中,有位神医,众人打算将她抬起云峰山医治,正巧齐川昏迷,也一并送去。
唯有他们听到赵蛮子被关押大牢,主动请缨,想要救他出来。
江秋儿知晓后,也跟他们一同前来。
“你一介弱女子,他们怎会让你跟随?”赵蛮子听出内有乾坤,睃她一眼。
江秋儿心虚地背对他,自是没有告知于他,自己当时跟他们说自己会开锁,带上她行事会顺利许多,还当着他们的面露脸一手。
至于为何不告知赵蛮子,她是怕赵蛮子会借机取笑。
开锁毕竟是下九流的功夫。
成串的珠帘,簌簌摇曳,遮不住她沉在床榻,乌鸦鸦的发髻散落肩膀。
赵蛮子看了几眼,又阖眼,又睁开,如此来回折腾,烛火已熄灭,一轮明月挡在窗棂,屋内漆黑一片,心间的无名情愫缠绕其中。
他的唇角下压,忽然开口问,“倘若我有事瞒着你,你会生气吗?”
江秋儿本来睡得昏昏沉沉,乍然听闻他出声,吓了一跳,睁开双眼,缓了缓,没好气道:“要看你瞒着我何事?”
“大事。”
江秋儿一骨碌翻身,一绺青丝耷拉在云肩,瓷白的面庞,流露藏不住的好奇,“你是不是之前给我记账,记了假账。”
“……”
江秋儿早就怀疑,他之前说记账,数额不对,定然是欺骗自己,故此话音落下,急切想看他是否承认。
奈何赵蛮子八风不动,冷笑了一声,貌似生闷气。
“不是,我睡了,明早还要早点离开。”说罢,翻身阖眼睡下。
江秋儿听到他那边的动静,一时之间,想用枕头掷向他,怎会有人说话说到一半呢?
臭泥腿子。
她愤愤不平,想给他一个教训,奈何天色已黑,屋内漆黑,便堵着一口气躺下,打算明日再说。
翌日,天色露出一口雪白口子,江秋儿睡得昏沉,耳畔听到有人唤她,挣扎撑开眼皮子,发觉是赵蛮子。
赵蛮子骤然扼住她的腕骨,将她从床上拉起身。
“时辰不早了,我们趁着天未亮出城门。”
赵蛮子冷声道,像三月三的溪水冷冰冰,一下子将她惊醒。
“我知道了。”她穿好鸦色绸缎鞋子,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跟随他的身后,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待他们迳去院子李寡妇早就等候多时,许是李寡妇怕她们牵连自己,眼下乌青,想必一夜未睡。
“来这。”李寡妇压低嗓子,携他们来到小门,推开露出缝隙,不往环顾一周,再探头巡视一番,而后才转身对他们颔首。
“多谢。”江秋儿匆匆忙忙跟赵蛮子离去,对她道谢。
李寡妇笑了笑,叮嘱他们一路上小心行事,目送他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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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里静悄悄,江秋儿察觉赵蛮子一直牵着自己的腕骨,欲开口让他松手,可一抬眼,青年凌厉的下颚骨和紧抿的唇角,映入眼帘。
她一时之间,也不好多言,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腕骨。可粗糙的掌心,酥酥麻麻,磨得她蹙眉,垂着头在想,真奇怪。
赵蛮子不知她心中所想,谨慎地携她,避开差役的追缉。
万幸他们起得早,差役等人都没几个在街上巡逻,偶遇几个。赵蛮子眼尖,抢先一步,将她一并钻入街巷。
“砰!”
江秋儿听不清是谁的心跳,误以为是自己躲避追查才跳动,缓了缓,听到街巷外并未有声响,推了推他。
赵蛮子这才分神,垂头望向她。
江秋儿唇齿微张,粉意犹如桃红,惹得他匆匆忙忙别过脸。
“赵蛮子,你怎脸红了。”江秋儿烟墨的长睫毛忽闪动,分外美丽。
赵蛮子余光瞥见,心跳如麻,面上却冷嗤道:“老子才不会脸红。”
江秋儿静静望着他,唇角上扬,仔仔细细端详他的面容,看得他的脸皮愈发红,狐疑地道:“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我才不会看上你这个小祖宗。”
江秋儿听他语气拔高,吓了一大跳,鬓角冒出汗珠。她跺了跺脚,慌慌张张的话,透着道不明的怒气。
“我也看不上你,臭泥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