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否失控，治疗弹都会让觉者舒服很多。王廿迅速好转了，她周围的世界本来像一个打散的鸡蛋，一片混沌，此时竟然神奇地一点点地恢复，一切重新归于秩序。

“谢谢你，吃吃。”

吃吃扶着王廿坐直了上半身，“不客气，你才是辛苦了。我看你突然就在空中打转，发生了什么。”

“你看我的的时候是不是很傻，拍了绿幕没上特效那种。”王廿笑着说，“本来很顺利，但我刚拿到东西，那些鳄鱼就疯了一样突然加快了游动，关键是，游得很混乱，让我这里也很乱。”王廿指了指头。

“那最后……你是被鳄鱼撞了吗？”吃吃回想了下王廿突然弹开的样子。

“是的。”王廿揉了揉腰，皱了皱眉，“本来撞一下也没什么，但我的触觉不是正强化着吗，这一下还挺……天崩地裂的。刘十九的报警直接就拉满了。幸好你抓住了我。”

“那你还不让我给你一枪。”吃吃用手比了个手枪的样子，点了点王廿脑门，“资源该用就要用，如果因为生理数值警告强制退出了，留着也没用了。”

“你说的对，真的很谢谢你。合作愉快。”王廿伸出手，吃吃和她击了个掌。

“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想起一个人。”

“哦？”

“‘我是断法，我想给你打治疗弹，我就打。’”王廿学着吃吃的样子复述了一遍，吃吃有些不好意思。

“我上一个故事遇到一个角色，是个医生。当时我受伤她来救我，有人阻止她，她也这么说，‘我是大夫，想给谁疗伤给谁疗伤’。”王廿其实也没想到，她把不秋的话记得如此清楚。

“是吗？什么故事啊。”

“是个武侠故事，叫《剑照玄月明》。”

“咦！”吃吃轻呼，“这个我前几天刚体验过，那个医生是不是竹海的不秋。”

“是……”王廿有点惊讶。

“我体验过不秋！”吃吃很开心。

王廿回想不秋的气质和长相，她对医术的认真执着，以及爱出游爱玩的癖好，和吃吃还真有点像。怪不得，她觉得从没见过的吃吃面善。但不对啊，刘十九说过，这个故事是它根据王廿的想法现编的，她是第一个体验这个故事的人，吃吃就算体验也在她之后，不秋怎么会像吃吃呢？还是吃吃恰好像不秋？

“你体验的是哪个角色啊？”吃吃问王廿。

“游飞光。”王廿摸摸鼻尖，“烛龙教的那个女魔头。”

“哎！原来不秋还有救游飞光的戏份呢。我体验的时候，不秋和她没有什么交集哎。”吃吃好像觉得有点儿可惜，“游飞光亦正亦邪，挺有意思的。祝玄酒和游飞光对决，我在旁边看了，荡气回肠！”

吃吃遇到的游飞光似乎和标准故事的不太一样。难道因为王廿的选择，游飞光变得更像王廿了？但王廿觉得自己有变得更像游飞光。

“别说，游飞光和小王你有点像。”吃吃被点燃了“闲聊”欲望，接着又问，“你不是也体验过《女尊之凰朝女帝》吗？还说是男角色，是哪个啊？”

“雪应飞。”

“啊，凰明空大女儿的爹。”

随即王廿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有没有觉得雪应飞哪里像我？”

“嗯……那倒没有。”吃吃比较早体验的凰明空，要稍微想一想，“他就是一个很温柔的好人，如果不是我的目标确实不是谈恋爱，他和青自闲应该都是很好的谈爱对象吧。”

“……目标？”吃吃的体验目标，好像不是指关键流程。

“对，每次体验的目标。”吃吃坐在王廿身边，“我呢，是个自由写手，进‘说书人’体验主要是想要取材。这个系统简直太适合取材了，可以沉浸地感受和记录一些现实生活中没有机会接触的细节。所以我每次选故事和角色，都会想着能‘学’点什么东西。”

“你的想法好厉害……”是王廿从没想过的角度。

“哈哈没有啦，也蛮功利的不是。”吃吃微微一笑，“比如《剑照玄月明》，玛丽给我看这个故事，我想着能体验下武侠世界的风土人情，还能仔细学习下古代的医术，就没选剑客女主，而是选了不秋。选凰明空，是想体验一把女性上位者——也就是女帝的生活，权力的运用、对朝政和政务的把控，这些不是很难切身体验吗？”

王廿感叹，在测试系统这件事上，吃吃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学霸了……

“……所以当时一门心思疯狂搞事业，每天就是和女官金宣一起拼命工作，倒把青自闲和雪应飞他们冷落了，没有关键流程要完成，估计把他们忘干净了。”

“……我遇到的凰明空，就是只想好好当皇帝的工作狂。”

“哇，有种咱们一起体验过同一个故事的感觉哎。”吃吃似乎觉得这很有趣，“你一共就体验过两个故事，都有像我的角色。我们还挺有前世今生的缘分的。”

“也许不是缘分，是爱。”王廿笑着说。

吃吃一脸不解地看着王廿，王廿哈哈大笑，“我说的爱，是AI的爱。”

“……真的很冷。”吃吃忍不住白了王廿一眼。

王廿说想试试吃吃的枪，吃吃点点头，于是她开始笨拙地尝试转枪。

“之前我问过刘十九，NPC是怎么运作的，它和我说，靠触发器触发行动。”手枪的手感应该是挺真实的，很沉很冰冷，吃吃转得很轻松，但王廿不行转，“预先设置好条件，条件达到，NPC就会选择某个行动。”

“类似行为树模版？”看着略微惊讶的王廿，吃吃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取材的时候看到过这个词，随便查了查，不是很了解，说是很多游戏设计里用来规划NPC行动的逻辑结构，什么时候闲逛什么时候说话之类的。”

“你真的很厉害。”王廿佩服吃吃的“钻研”劲头，“差不多吧，AI用的肯定更复杂一些。我估计，刘十九和玛丽有很多共享数据，你和我的某种类似行为树的东西，被它们用来创建角色。我们大概曾和使用彼此行为模板的NPC关系亲密。总之，不止是缘分这么简单。”

王廿看了一眼倒计时牌，时间还在走，还有更紧急的事等她和吃吃处理，她把手枪递回给吃吃，“之后再聊。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继续找秘钥匣吧。”

“嗯。”吃吃点点头，站了起来。

王廿边起身，边从上衣的一个口袋里拿出了那枚鳞片——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鳞片，几乎纯黑，泛着微微的偏光，看大小不太像那些巨鳄的鳞片，“这就是我从水里拿到的东西。”吃吃凑过来正准备仔细看看鳞片，突然……

“啊——”一声非常凄厉的尖叫传来，王廿和吃吃都冷不丁打了个突。

“十九？在吗？怎么了？”

“断法都留在平台上，应该是某个觉者，但因为觉者进入的场景是切片式的，搭档断法可以部分查看，AI中只有A有数据权限，我不太清楚情况。”

“玛丽，麻烦你问问其他AI怎么回事——”

“啊————！”又一声惨叫响起，比刚才的那声还要凄厉。

是女声，5号还是默默？王廿头皮发麻，心慌意乱，尖叫声直接挠在她的耳膜上，想集中精神去思考鳞片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

“测试者3号生理数据异常，数值已过警戒线，异常持续时长超过30秒，建议测试者退出，以免造成身心损伤。”一个冷峻悦耳的男声说话了。3号，是默默……她，到底在经历什么样的痛苦……

“为了打造更好的体验，测试者的感觉会比之前更接近真实，各位觉者受到刺激很容易触发生理数据预警。不要忘记，随时可退出哦。”白兔A再次提醒。

不对。测试者和AI的对话需要经过塔楼中转，但并不是测试者和AI的所有对话都会被听到，更何况觉者进入了场景切片，刘十九它们都不知道情况，测试者们很可能是听不到尖叫的。这个白兔A是故意外放这些声音的。

“不……不退出。”默默的声音传来，似乎在咬牙忍耐。

“测试者3号生理数据异常，数值已过警戒线，异常持续时长超过1分钟，精神力已开始下降，再次建议您退出，以免造成身心损伤。”麒麟冷峻的声音再次响起。

“默默，你先从场景里出来！384，让AI给默默传话让她出来！”路易斯很焦急地在呼唤默默，她身处场景切片中，路易斯即使能看到她怕也打不上治疗弹。吃吃抓住了王廿的胳膊，似乎不抓住她，王廿也会到一个她管不了的“远方”。

“我，不会让，麒麟重置。啊——”话没说完，默默又惨叫一声。

“A，你这样——”王廿想要让A不要再“玩弄”测试者，没想到，已经用不到她说了。

“测试者3号生理数据异常，触发危险条款，为保护测试者，将终止体验流程。根据故事关键流程，专属AI麒麟选择进行自主重置。”

“不可以！！！”默默嘶声叫喊，带着哭腔。王廿觉得此时麒麟的平淡，对默默来说也许很残酷。

“感谢您体验‘说书人’沉浸式故事体验系统，欢迎您下次体验，相信您会有更好的体验。”说完，中央塔楼上一个人形出现，和之前8号的AI一样，倏然消散。

随着人形消散，默默出现在了平台上，她身上一股焦糊的味道，一些皮肉有些发黑。王廿代入自己，难以想象这有多痛。

白兔A飞到呆滞的默默身边，“很抱歉您本次体验终止，我已将您的觉者能力和感觉屏蔽，您随时可退出。”

默默抬头看了一眼白兔A，“你们杀人。你们杀了麒麟。”

“您放心，我们对于测试者有严密的保护机制，伤害均是模拟的，只要在数值范围内，我们保证您的生理情况良好。各位都不用担心，专属AI有一套保护条款作为操作规则。比如刚才的情况，它们就会做出自主重置这样的正确判断。”

“正确……你怎么有脸说？”默默恶狠狠地想要抓住白兔A，但白兔A轻飘飘躲过了，“你们凭什么这么对麒麟？！”

“可以理解您现在比较激动，忽略了一件事，麒麟是AI，与人是不同的。重置对于AI来说虽然不常见，但却是很正常的操作。”白兔A的三瓣嘴翘了翘，“而且，您下次体验，我们承诺可以给您分配重置后的同一AI，您还可以给它起名为麒麟。”

白兔A的话中有着AI“不该有”的刻薄，让王廿更确定，这场戏是故意演给所有测试者看的。但它之前已经说过，专属AI是系统的“资产”。不管测试者如何抗议，大概率没有效果。

“不一样……你不会明白……”默默哭了，她没有再看任何人，原地消失了。

王廿愣住了，之前的故事中，有过生死离别，甚至她也曾提剑与人搏命，却没有产生过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情绪冲击。可能因为她直到那些与她交互的角色都是NPC，而默默是真人。作为一个人，还是会更共情人？

“各位，倒计时还在走哦。”白兔A轻飘飘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