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殿下。”宋子须拉起衣服整好。
邓衿拍开手里的净粉,把净粉罐子装回布袋递给他,他背上,和邓衿一起出去了。
“抹好啦?”阿婶端来两盘菜,“刚好菜也好了,吃吧。”
一桌菜色香味俱全,阿婶还送了他们两大杯果汁消暑。
邓衿看到一盘鲜红满椒的炒物:“你还点了辣菜?”
“嗯,”宋子须面色涨红,“我很久没吃了。”
邓衿叫来阿婶,“再加盘点心。”
阿婶立刻明白过来,“不耐辣呀?”
“嗯。”
“那这一盘火椒包肉要不要撤下去,我重做一份?”
“不用不用,一盘点心就可以。”宋子须连忙道。
阿婶缓缓点头,转身离开,“……那好,我去拿。”
邓衿把火椒包肉里的肉挑出来,放进一个小碗里递给宋子须,“先就着果汁吃点。”
“好,谢谢殿下。”宋子须刚吃一口肉,就顿住,随即喝了口果汁,眼泪吧嗒一下就流了出来,双眼盈盈。
“……宋子须,”邓衿没带帕子,只能微屈着手指点他的脸颊,抹掉他眼泪,“你真是……算了不说你。”
宋子须对邓衿笑了笑,眼泪又流了下来。
正吃着,门外忽然一声怒嚷,由远而近,“他算什么东西,要铺子掌柜不是他大舅,他能当得上领头?天天对我喝什么?显得他!”一个魁梧男人脸红脖子粗地跨进铺子里,“把你们这儿最好的烈酒端上来!”
阿婶正给宋子须他们端来一盘点心,看到他们后面色铁青,呐呐点头,“是,马上来。”
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小男人,笑着劝道:“龙哥,他就是个没本事只能靠大舅的,哪里比得你厉害,不要气不要气,来来坐这儿。”矮小男人引着大块头坐在了宋子须附近。
那男人并不消气,还在骂骂咧咧,“他刚说什么,不听他的就滚出铺子单干?他是不是以为帮工都没得他厉害?晓不晓得我们随便一个人拎出来单干都比他强,他到时是不是要说我抢他生意?”
“他就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哪里比得上龙哥。”矮小男人笑道。
菜很快上来,阿婶摆完菜就要走,忽听身后的魁梧男人摔了筷子,吼道:“死娘们,你他妈看不起我?!”
阿婶猛地回头。
男人掀了一盘菜,瓷碗磕在地上应声迸碎,做好的热乎饭菜撒了一地,油水混合黏黏糊糊。
“拿这种便宜饭菜打发我,你觉得老子穷吃不起饭?”男人站起来,拿了盘菜就要扣到阿婶头上,阿婶尖叫一声闭上眼。
“哎别别别龙哥!龙哥!这儿的菜都是家常菜,没有别的了,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消消气消消气。”矮小男人拦下来,好说歹说让他把盘放下了。
一边的邓衿和宋子须已经停了筷子,看着他们。
高大男人好不容易被劝住,一看邓衿轻蔑的眼神,顿时爆发,狠狠推开了矮小男人,这一推就将人掼到了墙上,彭的一声,矮小男人没忍住低骂一声。
但高大男人无暇顾及,见离他最近的宋子须也在看他,当即狠狠踢了一脚宋子须的椅子,“再看老子把你眼睛捅瞎!”
宋子须猛地朝前倾,他低呼,一旁忽然伸来一只手将他带离椅子,随即他扑进一个怀里。
邓衿声音从上方传来,冷沉阴然,“你试试?”
男人怒极,“狗日的?!你再这样看老子?”他拽过一旁的椅子就要往邓衿身上砸,邓衿带宋子须往旁边偏了偏,避开了椅子,随即挡在宋子须面前扣住了男人手腕。
男人怒极挣开,却发现没挣动。
他凝目。
这时候他才发现邓衿比他高一截,看他都是睨着的,穿着衣服身板瞧着不壮,但绝对不羸弱,这么扣着他时,手臂甚至隐隐绷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不好对付。
男人压住心里的火气,“松开。”
“向我,向他,向这里的掌柜挨个道歉,我就松手。”邓衿睨他,“要不没完没了。”
男人火了,空出来的那只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朝邓衿砸去,邓衿接下后用巧劲一拧,男人痛叫出声软了力道,邓衿顺势将他往地上狠狠一扣,让他头抵着地面,“服不服?”
男人骂出声:“老子服你不如去死,你算什么东西!”
他勉力抬头,见面前站着的宋子须,顿时更爆,吼道:“你弟弟也是个废物!被踹了还要别人出头,大废物,大……”
砰!
邓衿抓着他头发往地上狠砸,同时捂住他的嘴,脸色阴沉,用只有他和男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再说剜了你舌头。”
男人突然张嘴狠狠咬上邓衿的手,血瞬间从指间流下,道道鲜红。
邓衿甩了甩手指,男人咬得死紧,没甩出来,他面色更为阴沉。
“……殿下!”宋子须扑了过来,颤着手去掰男人下巴。
邓衿:“别靠近他,去旁边。”
宋子须没听,着急之下也顾不上怕人,小声向周围求助,“帮一下他,我掰不开他下巴。”
之前被男人掼到墙上的矮小哥冲过来,“我来!”
男人刹时松口,“你敢动我,你这辈子都娶不上我姐!”
矮小哥抹了把眼泪,“你以为你姐受得了你,你说不让就不让?让不让她说了算,你算个什么!”他帮邓衿压住了男人。
邓衿得以站起,嫌恶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有没有水?”
一旁的阿婶反应过来,连忙带他去钱柜后边的小厨间,“有、有!来这里。”
邓衿走过去,宋子须正要跟上,身后的男人猛地抬头,癫狂道:“都是废物!你们都是废物!你们敢看不起我?!你们凭什么!”
他盯着宋子须,“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你凭什么!长得没我高没我壮,连我的嘴都掰不开,你个没用的东西!”
宋子须僵住,缓缓回头看他。
男人狠盯着他,“你这种废物就不配出门,有本事来弄死我,让别人帮你出气算什么本事,你也敢看不起,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们凭什么!都去死算了,去死!”
宋子须一阵眩晕。
眩晕之下,恍如看到孩童时期的自己泡在半干涸的池塘里,挣扎着想要爬上岸,却被岸上的一群孩子七手八脚地再往下推,“大废物,滚下去!”
“你麻烦死了,我们都不想带你,你为什么还要过来找我们?”
“你好烦,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啊,总是要我们让着你。”
“……我没有,”宋子须瘦小的手抓着上岸的尖锐岩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用让我,不用啊,我不用……”
一个小孩往下踢了一块石头,正正弹到宋子须额头,尖锐的痛楚传来,宋子须松开了抓在上岸岩石的手,听那孩子道:“你说不用就不用啊?有病就呆在家啊,你出来找我们我们根本不好意思不带你,不帮你又被人说,我们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我不知道,我以为是我自己做的不好,我在改了,我每天都熏香,我有在努力追你们,但是我跑的太快喘不上气、我忍不住……”宋子须语无伦次,随即马上被打断。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我们就是讨厌你,后腿精,大废物,你一辈子呆在家里吧,别给人添麻烦了。”说完往下扔石头。
宋子须躲不开,蹲在水里双手抱头,眼泪一颗一颗砸进淹到脖颈处的脏污水池,颤着声,“……我不是废物……”
饭馆里。
窒息感阵阵传来,宋子须两眼发黑,腿一软,身体顺着钱柜滑下来,不住喘息。
小厨间里的邓衿看到,手也不洗了,快速走出来扶住宋子须。
宋子须喘不上气,身体又阵阵发僵,颤抖着手想要扒开领口呼吸,但在别人眼里他也只是动了动手指。
邓衿却立刻反应过来,拨开他领口松了松,将他打横抱起,“附近哪里有大夫?”
一旁的阿婶着急忙慌,“我带你去!”
阿婶挑了没什么人的小道跑在前,“这里近,直接去兰大夫家后门!”
兰大夫是留胡子的老人家,正在树底下乘凉,听后院门有人在敲,慢着腿儿去开门,“来喽,不要敲了。”
门一开,邓衿先一步走进去,“劳大夫帮忙,他喘不上气。”
“兰老爷!这是我宜州仔,你帮忙看看怎么回事,怎么就倒了啊?”阿婶在一旁道。
所有人都急匆匆的,将兰大夫也赶急了,“别急别急,来屋里把他放平,我看看。”
一群人进了屋里,兰大夫顺了顺宋子须的胸背,使力揉按,按着按着,宋子须稍稍舒了口气,闭上眼睛。
“没事啊,宜州仔,这里没有别人。”兰大夫道。
宋子须气顺了很多,但总憋着一口气,四肢颤着。
“我和你哥哥说点事情,你在这里等一下啊,就在屋外。”兰大夫把邓衿和阿婶叫走,“来来出来,说点话。”
“他没顺气。”邓衿没走。
“走了就顺了。”兰大夫跟他犟。
邓衿盯着老头儿好半晌,走到门边,“最多这里。”
“咦哟,烦死了你,”兰大夫低声,“他憋着哭,你不走他不好意思哭出来,他不哭就顺不下这口气,哭完了手脚就自己好了,你做什么非要看他哭?”
双方犟了一会儿,邓衿让步,关了门去到树底下的坐着。
兰大夫:“你那个手包一下不包?血糊糊的吓到你弟弟。”
邓衿把头偏过一边,“血早干了。”
“干了也难看啊。”兰大夫毫不客气。
“我——”邓衿按耐住嘴里不好的话。要不是兰大夫上了年纪,他必须说点什么。
一边的阿婶劝道:“是啊,包一下吧,兰大夫你给他上点药,刚才被咬得可狠了。”
兰大夫:“宜州仔咬的?牙口不错。”
“……不是,”邓衿:“他不会咬人。”
兰大夫笑了,把他引到水缸边冲了一下上面的血渍,用药草抹了一层,又敷了新药草用纱布缠住。
“什么时候能进去?”邓衿看了眼屋子。
兰大夫:“不急,你让他自己待一会儿。”
“没问题?”
“有什么问题,”兰大夫道:“肯定有人说了你弟弟什么,戳到痛处了,接受不了,就这样了。”
“他不是我弟弟。”邓衿偏开头。
另一边,宋子须手肘搭在双眼上,胸口微微起伏,已然平静。
他缓了会儿坐起身,拿手帕把脸擦干,眼睛肿胀睁不开,脑子里有密集的鸣音在躁动。
没过一会儿,门被轻轻打开,“仔。”
宋子须抬头,邓衿关门走过来,用没受伤的手搓了搓他的脸,“没事了。”
宋子须却眼尖,看到了他掩在衣袖下那只受伤的手。他轻轻撩起邓衿的衣袖,看到邓衿的手包成了球,哑了半晌。
“老头包得难看,别看了。”邓衿掩下袖口。
宋子须沉默了一会儿,道:“对不起啊,殿下。”
“伤是他咬的,你替他道歉?”邓衿半跪下来,和他平视,“要道歉就让他自己来,其他的我不接受。”
宋子须笑了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啊,我以后不会了。”
“宋子须,”邓衿闭了闭眼睛,忍下骂人的冲动,伸手给他抹了抹眼尾快掉下来的泪珠子,缓下声,“别把河边那群小流氓当成我,我没那么下作。”
宋子须滞住,他张了张唇,“殿下……你怎么知道这个?”
“我查的,”邓衿看他,“有意见也憋着。”
“怎么查的到啊。”宋子须低着头。
“你课目本上都是住址,让那片的地方官暗查,几天就能弄明白,”邓衿道:“我无意探你私事,但希望在你僵症犯了周围又没大夫的时候,我不至于干坐着。”
宋子须看他一阵,笑了笑,没说话。
邓衿被他看得不自在,捏住他的脸,“怪我?”
“没有,”宋子须把手搭在邓衿手腕上,认认真真道:“殿下,谢谢你啊。”
邓衿看他一阵,用仅剩的那只手揽过他,“宋子须,你脑袋好圆。”
之后他们付过钱,感谢了兰大夫和阿婶就没再逛,第二天回到学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