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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许淮倏地站起来。
“小淮,你答应了妈妈的。”许女士语气温柔,却不容置喙,“不许插腔。”
褚旸把许淮拉回来,直视着许女士,声音冷静:“这不可能。”
许淮眉心微蹙着,不虞的神情显露无疑。
褚旸虽然表情淡淡,但看得出在强力克制。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她,倒像是同仇敌忾。
许女士不由乐了下:“小朋友们,你们还是年轻,觉得爱情是生活里的必需品,不遗余力地去追求,轻率地就做了决定。其实不然,爱情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美好。现在分开,把最好的彼此留在回忆里,省得经年日久两个人都变得面目全非,难道不好吗?”
“您的假设并不存在。”褚旸道,“我们分开过,但如今依然走到一起,足以说明这个决定是经过我们慎重考虑后,选出的最适合我们的路。”
许女士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移动:“他念着你、你放不下他,这也能算分开?”
“那在您看来,什么样的分开才算是真的分开?”
“不再见面,不再互相喜欢。”许女士轻飘飘道,“既然都分开了,为什么不干脆利索一点?”
“您要求我们背离本能,这不现实。”褚旸毫不退让,“三年的分隔两地都没能让我们放下彼此。”
许女士不以为然:“三年只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截。”
“在您看来,从结果回溯,三年确实很微不足道。”褚旸看了许淮一眼,“但对我们来说,选择等待的时候,并不知道三年后能如愿以偿。过去三年,无望的不止是不知何时再见,还有对方的心意是否如初。即便如此,我们都坚持下来了。”
“作为局外人,我很佩服你们的毅力。所以我跟他爸爸愿意退让一步,只要求你们做到物理分开。这是我们作为父母向你提出的请求。”许女士定定看着褚旸,“你在名利场,以后会见到很多相貌才华更为出众的人,不必为了自己的执念,强行跟小淮再续前缘。希望你能考虑。”
包厢里安静了一瞬。
许淮有些坐不住,抿了下唇,努力克制冲动。
褚旸自然而然地牵起他垂在桌布下的手,细细安抚。
褚旸面向许女士:“阿姨,有一个问题我想问您,希望您不要觉得冒昧。”
许女士示意他问。
“我听学长提过,您跟叔叔感情很好。所以,在您跟叔叔因爱结合后的这么多年里,您是感觉到感情面目全非了吗?”
“确实很冒昧。”许女士扬了扬眉,却还是好整以暇地回答,“我们感情很稳定。。”
“那我就不太能理解,您为什么会对我们感情的做出这种不乐观的预设。”褚旸不解地问出声,“是您觉得,我哪里不好,配不上学长吗?”
“当然不是。”许女士很公允地道,“我们通过网络了解过你的履历,不管是念书时期,还是转行当了演员,你都是领域内最优秀的那批,这毋庸置疑。”
“那您是觉得,”褚旸顿了下,“我的性别不合适吗?”
许女士笑了笑:“我们并不是迂腐的人,也从来没有把‘结婚生子’当成是小淮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他能健康平安地长大,快乐自在地生活,就是我们对他唯一的期许。”
“那您为什么,执意要我们分开?”褚旸露出困惑的神情。
两个年轻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则靠近的两条手臂早将他们牵手的动作暴露无疑。
许女士目光移开,说:“因为你们太相爱了。”
“?”
褚旸觉得荒谬:“在一起不就是因为相爱吗?”
这算什么理由。
杯里的花茶有些凉了。许女士浅浅沾了沾唇:“我记得你大学学的是数学,后来为什么换了方向,选择来当演员?”
一些陈词滥调的问题。
褚旸稳稳当当地回:“学数学本来就是我在人生规划不明确的时候向父母做出的妥协。我不适合这个专业,后来在大学里接触表演,被经纪人赏识,自然就趁着这个机会转行。”
“数学以外那么多行当,为什么一定要是演员呢?”
褚旸张了张嘴。
许女士替他回答:“因为只有这个职业,是在聚光灯下,有机会被所有人看到。”她看着褚旸,慢慢道,“你当演员,起码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小淮,这个你否认吗?”
褚旸沉默。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许女士收回视线,耐着性子说,“小淮从小就高度敏|感,这对创作者来说是天赋,但对他个人的成长来说无疑是负担。别人对他三分好,他能回五分。
“甚至连我们作为父母的关心举动,都会让他思考很多,然后以努力达成我们期待的方式回馈,好像我们的爱对他来说也是负担一样。
“我跟他爸爸一直在努力找到一个能让他感受到快乐,又不会有压力的平衡点,遗憾的是,一直未能如愿。”
“或许你自己觉得你为了他选择当一个演员是很了不得的付出,但在我们父母的眼里,很担心这种‘了不得的付出’成为小淮新的负担。他很爱你,甚至愿意为了你改变自己贯来的理念,不顾我和他爸爸的意愿,毅然决然回国来找你复合。这看起来是很勇敢的举动,但放在小淮身上,我们并不乐见。”
褚旸不自觉地握紧了许淮的手,微微偏了下头。
许女士顿了下,才继续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人或许会在冲动下做出违反自己本性的选择,但本性就是本性,不可能轻易地改变。这一次他妥协了,忽略了你无意识加诸的负担,以后呢?难道要他次次妥协退让,还是你能忍住对他好?”
看褚旸不再说话,许女士心知肚明地道:“你做不到。所以趁你们的感情还没走到穷途,就此分开对你们两个都好,起码往后余生你们对对方还有爱,而不是倦怠和失望。”
包厢里陷入死寂。
“……妈,”许淮有些干涩的声音打破安静,“我已经,比之前成熟了。”
似曾相识的话再度响在耳畔,褚旸心口一跳。
许淮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够承受结果,不论是好是坏。”
许女士没有说话,只是面向褚旸,等待他的答案。
“我不认可您的所有想法。”褚旸淡淡出声。
许女士没有恼怒,情绪平和:“你说。”
“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您对学长这么的小心翼翼,才让他备受负担。”褚旸面不改色地道,“您所有的陈述,都试图把学长放到一个只有快乐的真空地带。但人是社会性动物,与人交往,高兴了会笑,不满了会气,喜怒哀乐是人的正常情绪,没有人能避免。”
“您觉得他用满足您和叔叔期待的方式来回馈,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负担。为什么不能是他在回应爱呢?爱是本能,回应爱也是本能。”
“在您看来,我转行这个行为会让他感受到负担,但您忽略了,我是个成年人,我在做选择的时候,能够分清利弊。固然我选择这个行业是有一部分想要被他看到的因素在,但您为什么就是看不到,我对这个演员这个职业同样也是富有热爱的呢?”
“同样的,学长也是成年人。不论是他选择回应您的爱,还是他选择回国,您觉得是压力的事,未必不是他甘之如饴的事。您为什么一定要从您自己的观念出发,擅自揣测我们的行为,然后得出您自以为是的结论?”
“您说得对,我没办法忍住对他好。因为我爱他,就想给他最好的,这无法改变。他接受我的爱,当然也要接受‘我爱他’带来的附加行为。两个人要走下去,磨合中肯定少不了妥协和付出。”
“但这不是负担。我跟他都在能力范围内作出了妥协,您看到我的妥协,难道就看不到许淮的付出吗?他名校出身,经验人脉天赋样样不缺。他的第一部戏,本可以选择一个知名度更高的剧组,合作一个业内的资深导演,平平顺顺地一炮而红。但他为了见到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平台。这难道不是付出吗?”
“至于您说我是为了自己的执念才跟他在一起……”褚旸顿了下,认真道,“执念没有办法让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苦等重逢,爱才可以。”
听完他的长篇大论,许女士评价:“你很会诡辩。”
“是您太小心翼翼,一直把学长当成小孩呵护在羽翼下,不愿意放手。”褚旸望着她,“如果您的来意是劝我们分手,那结果注定让您失望了。我不会放开他。”
顿了下,褚旸移开视线,转向许淮。
四目相对间,褚旸轻轻牵了下唇角:“你刚刚应该说得更笃定。”
在许淮疑惑的目光中,褚旸旁若无人地看着他,目光热烈,掷地有声地说:“我跟你之间,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白头到老。”他问,“记住了吗?”
许淮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眼中的复杂情绪退潮般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笑起来,郑重其事地点头:“记住了。”
“阿姨,”褚旸再度转向许女士,“您放心,我会跟学长好一辈子。不是为了证明您是错了,只是让您知道,爱从来都不是负担。我们因为爱结合,也会因为爱变得更好。”
这话十分挑衅。
许女士却不以为意地笑笑,看向许淮:“小淮,你说呢?”
许淮默了下:”……妈,我知道,我从小就让你们很担心。你们把我当瓷娃娃养惯了,总觉得我还会像小时候一样动辄受伤。但我早就长大了,能像正常的成年人一样,拥有一段正常的恋情。我只想跟褚旸在一起,这是我唯一的答案。”
许女士眼底浮现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你们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妈……”许淮怔怔。
“好了,都别绷着了。”许女士觑着他们两个,“我也不是一定要做棒打鸳鸯的人,你们想得这么清楚,又这么信誓旦旦,谁又能真的拆散你们?”
“阿姨,您的意思是——”褚旸神色一松。
“忙完你们手里的工作,挑个时间来家里坐坐吧。”许女士温柔地说,“也总得让他爸爸见见另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