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晚上九点，言川刷开褚旸的房门。
他特意挑的时间，晚一点他哥可能在准备洗漱睡觉；早一点或许和周导出门未归。
言川边想边推开门。
套房里，只有玄关处的声控灯随着开门的动静，亮起昏黄的光。
再往里看，到处漆黑一片，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言川拿不准褚旸是没回来，还是已经休息，踟蹰在门口，不敢再往里进。
正纠结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啪嗒”一声，客厅一圈射灯不约而同亮起。
“哥？你在啊……”言川走进去，狐疑着问，“怎么不开灯？”
褚旸仿佛是刚从外面回来不久，衣服都没换下来。
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岛台倒水：“什么事。”
言川：“兰姐说打电话给你，你没接，让我来看看。”
褚旸摸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果然显示着未接来电的通知。
“手机静音没听见。”褚旸随口解释了下。
“我猜就是。”言川自顾自点头，“兰姐让我来问问，之前给你送来的那几个项目看完没？什么意见？有想接的吗？”
褚旸没理会他的一连串问题，“嗯”了声说：“我看完之后找她沟通。”
“好嘞！”言川一口应下，“我听兰姐的意思，她对两个项目还比较感兴趣，跟我旁敲侧击不止一次了。估计是时间紧张，对方催得急。哥你要是看完了，还是尽快给兰姐回个话，不然兰姐天天大半夜给我电话轰炸，再年轻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造……”
言川这话听起来怨念丛生。
褚旸问：“哪两个？”
“一个慢生活综艺，口碑和热度都比较出圈，兰姐的意思是你拿奖后直接就来了剧组闷头拍戏，怕后面热度跟不上，所以去混个脸熟。还有一个是电视剧项目，现代职场，制作周期不长，明年暑期档能上，正好续上这部电影……”
褚旸顿了顿：“电影拍完以后无缝进组？”
言川掰着指头算了算，肯定点头：“差不多，应该能有两三天的休息时间。”
“那帮我推掉吧。”褚旸不假思索。
言川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地：“啊？”
褚旸抿了口水，淡淡道：“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
言川瞪大眼，愣愣看着褚旸慢条斯理地喝完小半杯水，姿态随意地走到沙发旁坐下。
他自我怀疑地挠了挠头，旋即镇定地道：“我应该是耳鸣了。”
又问：“哥，你刚才说什么？”
“需要无缝进组的项目不考虑。这部电影拍完后我要给自己放个假。”
褚旸优秀的台词功底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一句话抑扬顿挫，吐字清晰，节奏有力，准确无误地落入言川的耳中。
“……”
言川站在原地，深刻领会这句话传达出的精神。确认自己接收到的信息无误后，言川有点绷不住了。
“哥，不是，为什么啊？”言川费解地问，“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休息了？”
“我不能休息吗？”
“当然不能！”言川脱口而出。
褚旸：“？”
言川转头“呸”了声：“休息当然可以休息，只是——哥，从你开始拍戏起，我就是你助理。之前我劝你休息一段时间，你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工作。怎么如今事业正蒸蒸日上，忽然要休息了？虽然你是演员，但到底都在一个圈。这个圈里，大家为了热度挤破头，生怕续不上热度就查无此人。怎么你反而跟大家反着来？”
热度最高的时候一意孤行进了名不见经传的剧组，好不容易杀青在望，有机会趁热打铁续上之前的热度，结果说要休息？！
言川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他哥这是什么操作。
“虽然我们都知道周导的电影拍得不错，但我们认为的好不一定是市场验证的好，况且，一部电影成功与否，决不是单靠剧本和拍摄能决定的。咱们目前没有别的存货……”说着，言川停顿片刻，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岛台的方向。
褚旸垂着眼慢吞吞地摩挲着玻璃杯，神色不定，却也没露出生气的苗头。
言川暗暗松了口气，放心大胆地问：“这个时候要休息，是不是要慎重一些？”
褚旸：“我慎重考虑过了。”
言川：“……”
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言川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褚旸一眼洞悉，避重就轻地给出理由：“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无缝进组，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
这话一说，言川登时把褚旸休息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抛在一旁，急切地问：“哥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褚旸声音平静，“有一些私事需要时间处理。”
既然是私事，言川便不好再追问了。只要他哥人没事，其他都好说。
只是休息而已，不算什么大问题，顶多——
言川猛然想起来关键问题：“哥，你刚进组的时候兰姐给你接了几个采访和杂志拍摄，刚好是拍摄结束那段时间。”他一脸为难，“这些要一起推掉吗？”
褚旸记得这回事，是他擅自接下这部戏后向经纪人做的“妥协”之一。
“不用。”早就定下的通告，突然取消不知要给多少人的工作带来麻烦。褚旸做不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之后别再接其他工作了。”
“没问题。”言川一口应下，“我刚好明天回公司，顺便告诉兰姐。”
“怎么明天要回去？”
言川深深叹了口气：“兰姐急召我们回去开会，我估计跟这两天的事有关系。”
“这两天的事？”
“哥你没看娱乐新闻不知道，那个谁——”言川讳莫如深地摇摇头，“我明天听听看是不是这件事，等确定了再告诉你。”
褚旸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不过最近兰姐应该挺焦头烂额的，你又要在这个时候休息……”言川唏嘘不已。
褚旸无所谓地说：“那你等她心情好的时候再和她说。”
“还是算了。”言川很有职业操守地拒绝，“反正早晚都要知道，还是干脆一口气不高兴完吧！省得她白忙活。”
“都行。”
*
周一，拍摄继续。
沈留大婚之后，A、B组合并拍摄，沈家主宅的片场更加热闹。
许淮早上在酒店处理了会儿工作，十点多才过来。一进去，便被拥挤的片场震惊了片刻。
“许老师，这里！”清脆的声音响起，许淮循着望过去，见梁帆正在监视器旁朝他挥手。
上午没有梁帆的戏份，她穿着私服，没有化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舒适。
“早。”许淮走过去打招呼，“这么早过来？”
“唉，褚老师演技那么好，我要是不努力一点，哪接得住他的戏。”梁帆故作苦恼，伸手指了指拍摄场地。
这一场戏的演员已经就位，周鸣在他们中间指导走位。
褚旸也已经做好妆发，边跟着周鸣的手势动，边跟对手戏演员对台词。他手里虽然拿着剧本，但双眼却很认真地和对手戏演员对视，面部表情和姿态已经基本调整到拍摄时的状态，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专业。
丝毫没有昨晚听到他表白后，一言不发甩上车门离开时的冷漠模样。
许淮欣慰之余，难免夹杂了几分失落。
“许老师？”梁帆见他有些失神，小心翼翼地出声，“您昨晚没休息好吗？”
“还好。”许淮瞧出她的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梁帆笑起来：“关于今天下午的几场戏，我有些想法，想跟您请教。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许淮点点头，答应下来，跟她到一旁讨论。
这部戏并不是爱情剧，男主一人几乎独揽高光，是不可撼动的绝对主角。即便梁帆顶着女主角的名头，其实戏份也远没有男主重要。
这种情况下，梁帆也始终没有糊弄，对剧本斟酌得很用心。
剧本围读会场场不落，有想法的时候也经常来找许淮和周鸣沟通，每一场戏的演技都很值称道。
是很踏实敬业的演员。
许淮尊重这样的人，跟她探讨起来也十分专注。
*
上午的拍摄告一段落。
周鸣和褚旸讨论着剧情走到就餐区，他们专属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四份盒饭。
褚旸提醒：“今天言川请假了。”
“知道，特意让小王多拿的。”周鸣抬抬下巴。
褚旸这才看到，不远处，许淮和梁帆面对面坐着，一人手里拿着一份剧本，边说边做批注。梁帆似乎有疑惑，把剧本推到许淮眼前。许淮握着笔给她指，梁帆随即了然地笑笑。
隔着五六米的距离，褚旸也能清晰地看到梁帆看许淮时的眼神，盛着光，专注又敬佩。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周鸣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很是善解人意地说：“总得把小梁的也准备好，不然显得像咱们仨排外似的。”
褚旸没搭腔。
“对了，下午的戏准备得怎么样了？”周鸣继续聊正事，“要不要给你留点儿中午休息的时间？我看你上午的状态好像没之前好，有场戏居然NG了三次！”
NG三次其实是很正常的次数，但因为褚旸进组以来始终都表现得很好，大部分都一遍过，三次放在他身上自然就显眼了点儿。
周鸣絮絮叨叨半天没听到回应，这才后知后觉地扭头。
“看什么呢？”周鸣一拍他的肩膀，“这么出神。”
褚旸越过他走到小桌旁坐下，淡淡地说：“没什么。”
“没什么？”
周鸣咕哝一声，将信将疑地站在褚旸的位置，回想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许淮和梁帆一起收拾东西的画面。
“……”
周鸣登时警铃大作，一股脑儿坐到褚旸身边，警惕地问：“你是在看小梁和我们淮吧？”
褚旸眼也不抬，慢条斯理地拆开竹筷。
“我可跟你说，虽然我本人不反对年轻演员恋爱，但坚决抵制剧组恋情。你千万别因为入戏，把剧本人物的情感投射到本人身上。这完全是两码事，真恋爱了也容易分手。如果你真的喜欢，起码要等杀青后冷静下来再考虑，别因为一时上头做决定，伤人害己——”
出于保护女演员名声的考虑，周鸣话说的很委婉，但语气却十分苦口婆心。
褚旸越听越觉得离谱，偏偏周鸣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掐死在萌芽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图。
褚旸忍无可忍地起身：“无聊。”
一转身，正好跟走过来的许淮迎面对上。